那些地名好熟悉哦,虽然现在回去已经认不得路了。
你老公今天去Birkdale Ravine了吧?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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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进没想到扮演妻子的竟是小莹 - 那位他初抵斯图加特的当晚,被丁代表F所为之接风的那家中餐馆的女侍者。大约因为对方是宏进初到斯图加特邂逅的第一位中国女性,即使过去了一年,但小莹如沐春风的笑容,却一直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小莹说:“刚才我等候化妆的时候,在下面看了你的”表演“,当时就觉得眼熟,我没想到,那位文质彬彬的访问学者,居然来演赌徒了?”
宏进听后,心里羞愧,久久无语。
两人开始走位,第一场戏,扮演妻子的小莹提着行李和雨伞,送即将进京赶考的宏进出门,导演说,你们俩要相视无语,但妻子的眼里是满满的不舍,而丈夫的眼里,是对前程的渴望。小莹轻声地对宏进说:“你别紧张,你只要想象一下那天晚上你来我们餐馆吃饭时候的心情就成,你那时那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有些让人烦,但它就是你现在要表现的样子。”在镜头前,小莹要比宏进老练得多,看着对方清丽的妆容下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自己,宏进心头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拍第四场戏的时候,宏进自然了许多,输钱后一贫如洗的书生灰溜溜地回到家,面见妻子时的惭愧感,和自己如今再遇小莹时的些许尴尬,颇有相通之处。
拍完全部戏,时间已是黄昏,宏进心神不宁地去问导演,今天他表演的如何,导演说:“非常好,做完后期后,我们会送给你们每人一套演出剧照和录像带,两个礼拜以后你们来取。”
因为对方经费有限,那天演戏一下午,宏进只拿到100马克的劳务费,但对他来说,这段经历的宝贵是多少马克都换不来的。
众人走出工作室,天色已晚,宏进和小莹没来得及深谈,他只知道她今天也是经人介绍,才来工作室参演的。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电话号码,挥手而别。
这天宏进打开信箱,赫然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打开一看,是一张巴掌大的纸,上面用打字机歪歪扭扭打了几行字,通知他几天以后去波恩的某个地址去面试,落款加拿大驻波恩领事馆。
宏进把纸片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可疑。他拿着信去问小高,对方兴高采烈地对他说:”祝贺你,这么快就要去面试了。”
和商场请了一天假,宏进满腹狐疑地登上去波恩的特快列车,两小时后到达这座曾经的西德首都,下车后宏进第一件事就是去车站附近找到一位貌似当地人的老者,他把面试地址给对方看,询问那是什么地方,老者告诉他,那是加拿大领事馆签证处,宏进这才放下心来。
到达签证处,站在小窗口前,签证官和宏进进行了大约半小时的面试。对方问宏进:“你为何要申请来加拿大?”宏进说:“加拿大的各民族共融和谐的文化和容纳海外移民的政策深深吸引了我,我希望在那片土地上发展。”对方说:“你是物理专业毕业的,你知道在加拿大这个专业不太好找工作吗?”宏进说:“物理学培养了我坚实的逻辑推理基础,让我有了强大的自我学习能力,我相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会很快的适应下来的。”。对方笑到:“恭喜你,回去后等下一步的通知吧。”宏进追问:“下面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对方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通知你和家人去做体检。”
走出签证处,逡巡在已经来过两次的市政厅前,宏进觉得那天波恩的天特别的蓝。
宏进和小吴在Kaufhof上了几个礼拜的班,这天早上报到的时候,HR小姐对他们说:“目前是淡季,工作量减少,从今天开始,你们只需要来一个人。”看着小吴一脸难过的样子,宏进对他说:“你留下干吧,我再去别处想想办法。”小吴红着脸,搓着双手对宏进说:“我就知道你比我有本事,你肯定有别的办法。”
告别小吴,走出商店,宏进想:“大话说出去了,劳动局也去不了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在国王大街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他对自己说:“别急,慢慢想。”
突然,宏进想起,在唐那儿留宿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自己正准备睡觉,唐的一位朋友来访,他们以为墙角的他已经入睡,于是谈的热火朝天,没有一点顾忌。
那位朋友对唐说,你知道吗,城郊有一家地毯仓库,在斯图加特的留学生里很有名气,在那儿工作非常幸苦,但工资很高,不过一般人却很难进去。它被一伙中国人长期把持,那儿的工作就像传家宝似的,每当有人离开,他们就会找到熟人填充进去。他很自豪地告诉唐,托了很多关系,他才进了那个圈子,最近终于被介绍进去,下周去上班,以后唐如果白天要和他联系,可以打那儿的电话。
宏进正忙着入学事宜,但假寐的他留了个心眼,悄悄地记下了电话号码。
想到这儿,宏进眼前一亮,匆匆赶回宿舍,找到了那个号码。
他试着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德国人,宏进诈称:“听说你们这儿在招工,我很感兴趣。”没想到对方回答:“是啊,我们确实需要人,你如果感兴趣,明天来吧。”宏进心头一阵狂喜,这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偷听人“啊,他赶忙问清对方的地址。
第二天一早宏进倒了好几次车,才找到那家地毯仓库。老板正是昨天接电话的那位德国人,他让工头领着宏进去上班。
一进仓库,宏进发觉,里面坐着的工人全是中国留学生。他们迎接宏进的眼光充满疑问也充满敌意。一群人围着宏进,七嘴八舌地质问他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是谁介绍他进来的?
宏进说:“没人介绍,我就打了个电话,老板说要人,我就来了。”
这时人群走出一位,看起来是那群人的头儿,上前和宏进握手:“你好,我叫张鹏,以后你在这儿有事儿,可以找我,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没人介绍的情况下,你怎么知道这儿的电话号码的?”宏进笑着说:“我从斯图加特电话黄页上查出来的。”
听罢,那群人围着那位张鹏,低声议论,看得出来,他们很愤懑:居然有人不通过他们的小组织就直接找到了那个工作,简直不可思议。宏进寻思,看来自己在大学宿舍区的”坏“名声大概要更坏了。
第一个礼拜,仓库里的中国人无论是工作时间还是中饭时间,约好了似的都不理睬宏进,好像他坏了他们什么好事。宏进心想:“这又不是好工作,如果不是把手头那份轻松的活让给了朋友,我也犯不着来看你们这些苦大仇深的嘴脸。”
一个礼拜以后,众人看宏进来了只是干活,也不多话,也没看出他和仓库老板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于是在张鹏的带领下,慢慢地开始和宏进说话了。
仓库有两个工头,分别来自土耳其和塞尔维亚,这两人对德国老板谄媚,对手下中国人刻薄。
开始的时候,宏进觉得这儿似乎也没什么活干,一群人聚在那儿聊天,打牌,老板工头根本不管。但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这份工作,在斯图加特大学的打工群落里面既被人神往,又让人恐惧的原因了。
在这儿工作最怕两件事:来客人和进新货。
仓库堆满全毛地毯,小的一米见方,大的三,四米长,宽,地毯一张张垒起来,直到天花板。
每当有客人来,老板就会全程陪同,在仓库里转悠,给客人介绍各种款式的地毯。如果客人对某幅地毯感兴趣,工头立刻催促,宏进们就得两两一组,爬上高高的地毯堆,把一幅幅地毯搬到地上,让客人仔细端详,客人看后,如果感兴趣,就卷起那幅看中的地毯带走;客人走后,工人们要把在地上堆积如山的地毯再一幅幅的搬回去。沉重的地毯,搬下容易搬上难,这时候两人站好,一人拿着地毯的一角,然后把沉甸甸的地毯抬起来,往一人多高的地毯堆上扔。
两人必须动作协调,如果配合不好,地毯根本扔不上去。每幅全毛地毯重达几十斤,宏进每次奋力拽着地毯往上扔的时候,都能听见腰部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如果仓库来了新货,宏进们就更惨了。客人来,一般只是看一幅或者几幅地毯,劳动量相对有限。可是如果载重大卡车运来了新货,宏进和工友们就要把集装箱大小的地毯全部从卡车上卸下,运到仓库里面,再把一幅幅地毯从地面堆起。卸载一箱地毯,需要一天时间。宏进们如果动作稍微慢一些,那两个工头嘴里就会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催促,气喘吁吁的工人们也会怒火中烧地回怼。
地毯厂轮休,每十天宏进有两天时间可以喘息。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小莹通电话,成了宏进休息日的寄托和期盼。下午从超市回来,宏进就会走到宿舍的电话机旁,拨打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一会耳边就会响起小莹清脆的嗓音。
通话多了,宏进对小莹的背景有所了解。她曾经结婚,和前夫在上海是同学,两人结婚后,前夫赴柏林留学,几年后她也飞来探亲,但到了柏林,她才发觉对方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好,一气之下小莹离了婚,独自一人来到斯图加特,进了那家中餐馆打工,自食其力。几年后,挣了一些钱,她觉得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辞了工,现在正准备大学德语水平测试,准备在这儿读大学。
两人都是从失落中重新出发,慢慢地越聊越投机。
休息了两天,一大早,宏进去上班,走到工厂大门口,却发觉大门紧闭,周围有警察在巡逻,宏进对警察说:“我在这儿上班,请问出了什么事情?”,警察说:“这儿出了命案,目前工厂关闭,你回去吧。”
宏进大惊,但也只能怏怏而去,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才拿了上个月工资,没想到居然出了事情。
回去后,宏进翻看斯图加特当地报纸《Stuttgarter Zeitung》,看到以下新闻:
“5日上午9时左右,在路德维希堡一家地毯仓库里,正在打工的中国留学生张鹏与厂内土耳其工头发生争执并开始扭打。警察局的报告称,“28岁的中国人用地毯刀对土耳其人进行了威胁”,随后,现年30岁,体重达110公斤的土耳其人将张鹏用力一推,张的后脑撞击在一块钢板上后倒地。然而土耳其人并未罢手,而是上前用手掐住张的脖子,直到他完全停止了挣扎。案犯行凶后,随手用帆布遮盖住张鹏的尸体,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直到当天下午13时45分,一位女工才在无意中发现了张的尸体。“
宏进没想到,当初那位带头大哥似的张鹏是这样的结局,他不清楚那天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仓库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张鹏和工头搏斗的时候,那些中国人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出手相助?想到自己上班的时候,也经常和工头争执,如果当事者是自己,情急之下,躺在那儿的更可能是自己。
毕竟自己的同胞死于非命,宏进一阵难过。
回到住处,宏进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和小莹电话里说了这事,小莹安慰了他,宏进心情才慢慢舒朗了一些。
小吴兴高采烈地来找宏进,Kaufhof又需要人手了,让宏进赶快回去上班,意外虽然难免,生活还要继续。
又是一个周末,这天小莹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轻声细语地说:”宏进,今天晚上你如果有空,能来我这儿一下吗?“
小莹的住处位于施瓦本大街,靠近地铁站的一栋有点年代的三层建筑,她租的单元在二层。宏进住城里的时候,经常来这儿的亚洲店购买食品,所以对这片区域很熟悉。
这天下午他拎着一瓶蓝贝格红葡萄酒,走上楼,在门前定了定神,轻叩两下,门轻轻打开,略施粉黛的小莹脸色略带绯红的出现在他眼前,一年多来一直过着单身汉日子的宏进,此时心头一阵狂跳。
进得屋来,两人坐下,随便聊了几句,小莹说,她早就想请宏进,无奈他一直很忙,她也不好太过打扰,说罢,她把宏进让进厨房,笑着说:“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厨艺,在中餐馆的那几年,我学了几招呢。”
宏进定睛一看,不大的餐桌上大盘小碟摆了五,六样菜肴,有糖醋小排,油爆虾,四喜烤麸,油面筋塞肉,家常豆腐等,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小莹道:“来德国一年多,除了第一个晚上在你们店吃的那顿,我还没正经吃过一顿中餐呢。”- 其实宏进此话不是事实,他此前在薛工那儿倒是吃过几次中餐,但彼时心情和现在截然不同,在薛工那儿他不得不揣着万分的小心,满脸堆笑的应付,而在小莹这儿,他却是特别的轻松,自然。
两人坐下,宏进打开酒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小莹举起杯子,对宏进道:”来,为我们在陌生的德意志,在陌生的斯图加特相识干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宏进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好,也干完了杯里的酒。
两人边吃边聊,小莹告诉宏进,她准备在斯图加特读一个大学文凭,然后毕业后在当地找一份工作。宏进问:”你为何一定要待在德国呢,你也可以回上海啊“。小莹说:”不,我一定早在这儿立足下来,我要让我那位前夫知道,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在德国生活的很好。“她问宏进以后的打算,宏进告诉她,自己正在办理加拿大移民,小莹听了微微发愣。宏进说:”可惜啊,我们才刚刚认识,大概很快就又要告别了。“
小莹举杯又喝了一大口,沉吟许久,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宏进,一列疾驰的火车上来两位乘客,不约而同地坐上同一节车厢,他们的目的地也许不同,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好好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共处,对吗?再说,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这顿饭两人吃了个把小时,一瓶葡萄酒已经见底,微醺的小莹看着宏进,一片红晕慢慢散开,好像刚刚抹上的胭脂。屋里一下沉默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宏进迷离的眼光里,眼看着小莹慢慢起身,挪到窗前,轻轻拉上窗帘,不大的房间一下暗了下来。
小莹凹凸有致的身体,在街灯的映衬下,好像印在窗户上的一幅剪影,被风吹佛着向宏进飘了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躲闪,却半步也迈动不了......
不知不觉,暑假开始了,小莹顺利通过了德语入学考试,被斯图加特传媒学院录取,秋季入学,攻读电子媒体,而宏进一边在Kaufhof做着兼职,一边又开始跑劳动局了。
这天,他在“格拉芙”那儿拿到一份为时一个礼拜的短工,去科隆巴赫(Krombacher)啤酒厂上班。
科隆巴赫是德国最大和最著名的啤酒厂之一,建于1803年,由夏德伯格家族世代经营,啤酒厂座落在德国中部的路德哈尔区,那里是著名的克劳斯塔矿泉水发源地。科隆巴赫啤酒选用优质矿泉水和精致的顶级鲜麦芽、优质啤酒花以夏德伯格家族古老独特的神秘配方酿制而成,口味圆滑香甜,并且有特殊的啤酒花气味,多次被评为最受德国人喜爱的啤酒。
宏进被分配去啤酒厂的流水线工作,他负责的是最后一道工序 - 把灌装好的啤酒瓶从传送带拿下来装箱。工作时间从下午2点到晚上10点,因为流水线始终在运转,所以宏进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时间吃饭,但喝啤酒不限量。
出国之前,宏进的酒量还不错,但对喝酒他从来没有特别地喜欢过,很多时候他只是为了聚会的气氛,而应景地端起酒杯而已。
但在科隆巴赫的这一个礼拜,让宏进彻底被德国啤酒,或者准确地说是被科隆巴赫啤酒倾倒。那几天,宏进每天上班都要喝七八瓶啤酒,下班离开车间的时候,他总是摇摇晃晃,好像脚底踩着棉花。
很多年过去,宏进再回德国,故地重游,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满满一旅行箱的科隆巴赫啤酒。
喜欢旅行的宏进每到一个欧洲国家,就会去寻找科隆巴赫这个牌子,但几乎都以失望告终。有一天他在波黑首都萨拉热窝漫步,意外地在街边的一家酒吧门口看见了科隆巴赫的招牌,那一刻,如梦往事一下在他眼前重现,他想起了在啤酒厂的那一个礼拜,想起了曾经的开怀畅饮,想起了记忆里的小莹。
那一个周末,宏进去看小莹,他从双肩包里拿出了六瓶科隆巴赫,对小莹说:“今天咱俩一人三瓶,不醉不休。”
宏进深知,作为一位已婚男人,他如此迷恋地频繁地去小莹那儿是不道德的,每次走上施瓦本大街,他心里都很矛盾,进楼之前,他都要徘徊再三,但那扇门后面灯光的温暖,饭菜的温暖,笑容的温暖,总让他欲罢不能。随着加拿大移民申请的推进,他知道,去那座小楼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内疚加上对于即将逝去的留恋,让宏进越发珍惜每一次的前往。
宏进一年前开始打工的时候,就听闻斯图加特最肥的工作是博世工厂的暑期工,不仅工资高,而且夜班工资是白班的一倍半。因为招工量大,博世不通过劳动局,直接对留学生发放申请表。宏进抱着试试运气的心情,一个月前就寄去了表格,没想到真被对方录取了,工期一个月,全是夜班。
上班的第一天,博世厂部派人先召集众人开一个大会,说明相关的安全事项,宏进没想到,大厅里坐着听讲的几百号人,一大半都是同胞。
虽然都是夜班,但博世夜班的劳动强度比巴西夜总会低多了。
连续一个月的夜班,宏进花了一个礼拜,才适应过来。他每天下了夜班,到家已是早晨7点半,吃了早饭,立刻睡觉,一觉醒来,爬起来准备晚饭。吃完动身,赶在8点前赶到工厂。
宏进的工作是坐在流水线上装配零件,没有什么难度,但不能出错,速度还要跟上,否则坐在下游的人就要嚷嚷。
德国的工业化十分发达,但在博世这样大规模的工厂,除了管理层之外,普通工人阶层已经看不到德国人的身影,在车间第一线工作的基本是留学生或者土耳其和东欧来的难民。
宏进那个夜班,除了工头,清一色全是中国留学生, 宏进们的Meister(工头)是一位土耳其人。
夜班最难熬的是凌晨3,4点钟,此时人会特别特别的困,困得受不了了,流水线上下游的中国同胞就拼命找各种话题闲扯,从事业到爱情,从饮食到旅游,这边说自己的一位朋友把一位德国姑娘肚子搞大了,那边说他的邻居老婆趁老公回国,勾搭上了隔壁的巴基斯坦人......但慢慢的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大家还是忍不住瞌睡虫的侵袭,眼皮不听使唤,一不留神就会合上,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众人又会突然惊醒,然后再接着下一轮胡扯,七嘴八舌,声音从高到低,最后安静。
宏进困到不行的时候,就会对工头谎称要上厕所,然后溜到车间没人的角落靠墙蹲下,一边闭眼,一边对自己说:“就眯一会儿,数到100一定起来。”可每次总是数不到20就睡了过去,然后被那位Meister的谩骂吵醒。
对于Meister的刻薄和刁蛮,大多数中国人都敢怒不敢言,大家担心反抗之后,他会向车间主任汇报,让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工作得而复失。
Meister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跑过来和中国人聊聊。
这一夜,他溜到宏进的工位,大概长久以来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愤恨,想借机表白一下自己不是坏人,便问宏进:“你们中国话里面ich bin guter Mensch(我是好人)怎么说??“
宏进假装非常诚恳地说:“在中文里这句话很简单,你跟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我,是,傻,逼。”
Meister跟着练了几遍,心想:谁说中国话很难,这四个发音也不难嘛,他一边推着工件车巡视车间,一边开始大声嚷嚷 :“我是傻逼,我是傻逼。”
在场的中国人听了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哄堂大笑,大家的瞌睡在笑声中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众人暗暗对宏进说:“你小子,真行。”
Meister看中国人在大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他换了几个中国人问,我是好人这句话我刚才那样说,对吗,每个人都对他说,你说的很好。
因为夏天天气温暖、阳光明媚,特别适合户外活动,同时漫长的白天也让人们有更多的时间享受活动,所以这个时候德国的狂欢节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斯图加特啤酒节就是其中之一。
每年八,九月份,一向严肃,拘谨,甚至被北德人笑话土气的巴登符腾堡人,会一改往日循规蹈矩的形象,毫无顾忌的欢聚在一起,大口饮酒、大声唱歌、大步跳舞。
这个时候各大啤酒酿造厂会在空地搭起容纳几千人的大帐篷,里面摆满长条桌子,帐篷中间是供乐队演奏的小舞台,节目以当地民歌为主,酒至半酣的人们会抑制不住兴奋地站在凳子上甚至桌子上,跟着乐队的旋律一起合唱。此时不论能喝的还是不能喝的都是豪饮的派头;不论会唱的还是不会唱的都是高歌的架势。
狂欢节的工种很多。
宏进最喜欢在那儿卖啤酒。在激扬快乐的气氛感染下,他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周围的德国人疯狂,边卖边唱边喝,那个时候,前途未明的困惑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心情也跟着大家一起HIGH 起来。
他最不想干的事情是搭帐篷。容纳几千人的大帐篷,全靠十来个工人的双手,从一无所有的空地开始布置。他们两人一组,要把一块快长四,五米,宽半米,厚10公分以上的厚木板从远处的载重汽车上卸下,再用颤抖的双手,把它们抬到百米外的空地上,然后在地上一块块铺好。
德国的木头质量真好,也真沉。宏进们每抬一块长木板,就不得不休息一下,否则双手根本支撑不了那个重量,好在狂欢节组委会比较大方,中午招待他们的伙食都非常好,不是牛排就是龙虾,所以虽然很劳累,冲着丰盛的伙食,宏进也死活撑了下来。
不知不觉秋天到了,一年前的此时,宏进的心情和运气都处于最低点,随着打工生活的安定,他的心绪逐渐平稳,原来冷酷疏离的世界好像也开始慢慢对他友好起来。
这一天宏进去学生处办理秋季注册手续,屋子里人很多,宏进正安静地排着队,一个中年德国女人走上前,打量了宏进半天,然后问他有没有时间,她想和他谈一谈。宏进不知道什么事情,就离开队伍,和她走向一旁。那位气质优雅的德国女人问宏进:“你想拍广告吗?”